文丨林奕谷
莉泽尔·普利兹克·西蒙斯(Liesel Pritzker Simmons）的人生故事犹如一部充满戏剧性的好莱坞电影：1984年出生于美国最富有的家族之一普利兹克家族，莉泽尔的舅舅和家人联合创立了凯悦酒店。十几岁时，她主演的电影“小公主”获得奥斯卡提名、在好莱坞影片“空军一号”中饰演美国著名演员哈里森·福特的女儿。2002年，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就读非洲历史专业本科一年级的她，因不满家族财富的分配方式，对家族成员提起诉讼。这起高调的诉讼案最终让莉泽尔和她的弟弟马修·普利兹克获得了数亿美元的财产。2012年，她和丈夫伊恩·西蒙斯（Ian Simmons）共同成立了单一家族办公室“蓝色港湾倡议”（Blue Haven Initiative，后文简称Blue Haven）。伊恩出生于美国百年零售连锁蒙特马利·沃德的联合创始家族。Blue Haven管理两人全部的财产，是国际上最早的一批从成立之初就将影响力投资（impact investing）作为核心战略的家族办公室之一。
2005年，21岁的莉泽尔和和不少刚继承家族财富的年轻人一样，依靠财富顾问的帮助进行资产配置，起初主要投资于二级市场的基金管理人。大学毕业后的莉泽尔为了探索如何运用资本创造更大的社会价值，曾在坦桑尼亚的一家小额信贷非盈利机构从事志愿者工作。这家机构为当地社区的弱势群体提供基础的金融服务，资金来源主要为捐赠。当她了解到这家机构需要跟商业机构借款来为当地的一家学校提供普惠贷款时，她想：我作为一个投资人，会不会投资这个项目呢？为什么我不能通过投资这样的项目，让需要捐赠来解决的社会问题更少一些呢？ 虽然她想尝试这类更直接创造社会价值的投资，但却苦于当时传统的财务顾问大都不认可这类后来被称为影响力投资的策略，无法为她提供投资这类项目的尽职调查等专业支持。 2006年，世界知名的普惠金融机构格莱珉银行创始人尤努斯获得诺贝尔奖，这进一步激励了一批硅谷出身的创业家和高净值人群开始密切关注如何通过商业的模式，比单纯捐赠更可持续地解决社会和环境问题。 莉泽尔开始与这些志同道合的投资人和专家不断交流学习。她开始审视自己投资的资产，逐一了解被投基金管理人的投资策略，保留那些已经投资在创造积极的社会和环境效益的项目的基金，并从那些投资和自己的价值观不符合的项目的基金中逐步撤资，由此用“影响力”的筛子一步步“净化”自己的资产组合。
*Liesel Pritzker Simmons
图片来源 Robyn Twomey
在这一过程中，莉泽尔和丈夫也在逐步构建他们对于“影响力”的定义，并在气候变化、社区发展、教育质量等议题上进行探索。例如保护水资源这样的公共资源，他们会思考投资哪些项目能更好地实现效率和公平的平衡。再如在促进教育质量提升的议题上，他们不认为私募股权投资是最合适的投资方式。经过多年的探索，到2012年成立Blue Haven时，夫妻二人的资产组合已全部“影响力”化，并继续沿用“全方位影响力策略”，即将影响力策略用于所有资产的配置，而不仅限于慈善类资产。夫妻二人合作处理机构的各项业务。莉泽尔把重心放在Blue Haven更市场化的投资，特别是直投业务。而伊恩从学生时代起一直热衷于推动更多青年人参与投票、提高财富征税等公益事业，因而投入更多的时间通过慈善捐赠和政策倡导等手段推动这些议题的发展。Blue Haven的慈善业务中还包含一类催化性投资。这部分投资针对具有高社会和环境效益，且需要通过补贴支持的项目。投入的资金体量远远小于市场化投资，并由夫妻二人共同管理。 和只关于某一类特定议题的影响力投资人不同，莉泽尔关注包括普惠金融、清洁技术等多个议题。她认为，一方面，那些亟待解决的社会和环境问题背后的原因往往是盘根错节的，而非局限于某一个垂直领域；另一方面，就像财务投资人不能把鸡蛋都放到一个篮子，影响力投资也需要通过关注不同赛道以对冲风险，特别是对于Blue Haven这样一个100%影响力化的资产管理机构。虽然夫妻二人对于Blue Haven的投资决策有着绝对控制权，莉泽尔也并没有让她的个人兴趣干扰机构的财务收益。例如，她对于空调和冰箱等制冷设备的温室气体排放对于气候的影响非常感兴趣，但是在没有想清楚应该投资哪类项目、用股还是用债投、财务预期是什么等这些关键问题之前，她和团队并不会出手任何这个主题的项目。根据全球影响力投资网络（GIIN）2022年底的数据，目前全球影响力投资市场已超过1.16万亿美元，其中约三分之二的影响力投资人追求有市场竞争力的财务回报。Blue Haven也是其中之一。 莉泽尔认为影响力策略既能够提高投资组合的抗风险能力，又帮助投资人提早识别创造长期收益的项目。作为一家配置全球资产的家族办公室，Blue Haven以FOF形式为主，结合直投模式覆盖二级市场固收和权益类资产、私募股权和债权以及房地产和可持续林业项目等各个资产类别，以对冲通胀、汇率浮动和各类宏观经济因素。目前在一级和二级市场的配置比例接近各一半，每三年调整整体配置比例。其中约9%的资金用于直投，区域重心在非洲撒哈拉以南的市场。单比投资从25万美元起。并已在非洲食品供应链公司Twiga Foods等准独角兽公司的投资中实现退出。Blue Haven投资的资金管理人中包括高盛、RBC等老牌传统资管机构，也包括由美国前副总裁Al Gore 联合创立的Generation Investment Management、贝恩资本Double Impact 基金以及英联投资等以影响力策略见长的机构。
*Blue Haven 投资的私募股权基金
在财务预期方面，除了属于慈善资产范畴的催化类投资可以接受短期财务亏损，其他投资均对标各个资产类别的市场化收益基准。莉泽尔对笔者透露，目前Blue Haven所有市场化投资的财务收益均达到预期，不低于市场平均基准。莉泽尔认为，影响力的创造并不需要牺牲财务收益，关键在于筛选投资标的时，重点关注那些将影响力植根于商业模式中的企业。因为这些企业的财务发展越好，所创造的积极社会和环境影响力往往越大。她认为市场上有足够多这类企业能够满足像Blue Haven这样的市场化影响力投资人的财务需求。 对于不少影响力投资人看重的“额外性”（Additionality），即投资那些因为项目太早期或市场前景不明朗等风险因素而无人投资的高潜在影响力的项目，比如早期阶段的特斯拉。对此莉泽尔不以为然。作为一个市场化的家族办公室，Blue Haven的影响力体现在关注自己的资金“被用来做什么”、被投的基金管理人和企业是否持续创造积极影响力，而不是“是不是第一个进入”或“是否投资了别人不敢投”的项目。
近年来，不少知名资方通过从石油等化石燃料公司撤资的方式以应对气候变化问题。通过石油积累原始财富的洛克菲勒家族慈善版图下的洛克菲勒兄弟基金会，早在近十年前就开始宣布将从化石燃料公司中撤出投资的资金。管理419亿美金资产的哈佛大学捐赠基金则是在校友和外界的压力下，于2021年宣布从所有化石燃料公司中撤资。
对此，莉泽尔表示不同类型的机构在推动绿色转型方面可以发挥不同的作用。上述大型机构基于他们的机构影响力和资金体量，以高调的撤资行为撬动了主流财经媒体、资本市场和公众的高度关注，为这些企业的绿色转型施加更大的压力。 而对于Blue Haven这样中小家族办公室来说，要正视这些拥有万亿美元资金的石油公司有望成为全球最大的新能源项目资金来源之一。与其因为道德理想与这些机构完全割裂，何不通过投资人权利敦促这些企业加速绿色转型、帮助他们投资清洁技术和新能源项目。这也是一种有效运用影响力属性的资金的方式。
Blue Haven目前14名全职员工中，负责投资和慈善业务的员工数量各占一半。投资团队兼顾影响力管理的责任，被投项目的影响力绩效直接和他们的薪酬挂钩。影响力管理植根于Blue Haven的投资全流程。只有那些能展现出如何创造社会价值的企业或者基金才能够进入项目备选池。之后团队还需要分析和识别这些机构的商业模式或投资策略是否能够有效创造影响力和财务收益，并从中选出表现最好的进行投资。在影响力尽职调查表上，Blue Haven要求所有基金管理人和企业填写两类和影响力相关的信息：一类是机构内部运营管理层面的信息，比如员工权益、管理层女性比例等。另一类则是和公司业务发展直接相关的指标，这类指标会不同的投资策略或商业模式确定。 例如，如果一家主要贷款给中小企业的社区基金声称自己能够通过贷款给被主流金融机构忽视的女性或少数族裔创立的企业、提高利率信息透明度等方式，为基金的投资人带来持续稳定的收益，那么Blue Haven就会要求这家基金展示它的客户中女性或少数族裔创立的企业的比例，以及如何证明它在信息透明度方面做得比同类机构好。
莉泽尔说，这类影响力信息可以通过参考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SDG）和IRIS等国际通用指标展示，也可以用自行开发的衡量工具。最重要的是所展现的影响力要和业务发展密切相关，而不是一些ESG指标里包含的诸如循环利用废弃物等并不能展现机构发展策略的信息。
这些核心指标将被Blue Haven用于投资全周期的影响力衡量和管理。其目的是了解和预测这些企业或基金是否在被投之后持续有效地执行他们的投资策略，并能出色完成既定的财务和影响力目标。 由于对影响力的判断往往非常主观，因此在投决会上，尽管有影响力评分工具以及“影响力五大维度”等分析框架，Blue Haven的投资团队还是会因为哪些项目的影响力更重要、哪些企业的财务和影响力收益更适合Blue Haven、哪些影响力表现应该触发资金退出等问题进行激烈的争论。 “可能十年以后，我们再回过头来看看今天的讨论结果是否正确，会很有意思，”莉泽尔说。
谈到对影响力投资感兴趣的中国家办和财富后代的建议，莉泽尔表示，开始影响力投资并不要求你将已有的投资整个推倒重来。所有的投资都会产生正面或负面的影响力。而你在开始时要做的是问问自己：目前我的这些投资所产生的影响力对我来说是否足够？是否还有可以提升的空间？通过对于这些问题的思考和不断地学习，逐步开展投资策略的“影响力化”。多元交流也是这一过程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莉泽尔夫妇积极参与多个国际影响力投资社群，并和洛克菲勒等家族的财富后代联合成立了一个名为The ImPact的影响力投资人社群。“不同的影响力投资人有不一样的投资风格和策略，多多交流是非常有益的，”莉泽尔说。（《家办新智点》提醒：内容及观点仅供参考，不构成任何投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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