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社企论坛联合欧洲知名影响力推广机构TBLI Group推出“他山之石”系列内容，分享来自世界各地实战派影响力领袖人物的善言善行。

本系列文章基于TBLI Group旗下的TBLI基金会每周举办的线上英文访谈节目内容，关注善企业创业家和影响力投资人，由社企论坛策划整理每场讨论的精华部分并发布。

TBLI是Triple Bottom Line（三重底线）的缩写，是指包含社会、环境生态以及经济价值的会计框架。该机构致力于在全球范围推广“三重底线”投资，引导资本向善和建设包容性经济等概念已长达25年。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我们希望通过分享全球案例和经验，为国内商业和资本向善生态建设提供可借鉴的经验，开阔发展思路。

Photo by Brooke Cagle on Unsplash

■ 本期话题 ■

性别友好方向的影响力投资（Gender-Smart Impact Investing，GSI），也称性别视角投资（Gender Lens Investing, GLI)是目前国际范围日渐热门的影响力投资话题。它是指运用资本，在产生财务回报的同时促进性别平等事业的发展。将性别视角和因素融入投资分析和策略能够帮助投资人发现更多的市场机遇，降低投资风险。

这类投资策略在近些年受到投资机构的普遍关注。根据美国财富管理机构Veris Wealth Parnters的数据，二级市场上运用GSI策略投资的资产总额从2014年的1亿美金激增到2019年中旬的34亿美金。而根据去年沃顿商学院主导的一项研究显示，众多运用该类策略的投资都投向了种子期和早期项目里。

本文请到了两位聚焦性别友好方向的女性资深投资人和企业家，从她们的视角为我们分享以下话题：

女性创业者为什么更难获得投资？

投资应该如何更好地兼顾性别视角？

女性投资人是否比男性有更好的表现？

性别友好投资的策略会带来哪些商业价值？

■ 关于嘉宾 ■

Julianne Zimmermann

Reinventure Capital董事总经理

25年来，Julianne Zimmerman女士一直专注于通过技术和资本实现社会影响力。作为Reinventure Capital的董事总经理，她利用风险投资的工具，以高影响力、高回报的策略来解决在获取私人资本方面存在的性别不平等问题。此前，作为一家种子期投资公司的联合创始人，Julianne投资了能源、水、食品和健康领域的初创企业。

Julianne拥有麻省理工学院的两个本科学位，马里兰大学的硕士学位，以及普雷西迪奥研究生院可持续管理方向的行政管理证书；她曾在马里兰和马萨诸塞州担任认证的急救人员，并两次入围NASA宇航员选拔。Julianne经常为美国和国外的创新和创业项目做主题演讲、评审和评委，并通过麻省理工学院和WPI等机构进行指导。她在塔夫茨大学教授创新社会企业课程。她被选为2020年凯特丝蓓世界变革女性（ Kate Spade World Changing Woman）。

Christina Lee

洁科环球（Global Green Connect）CEO&创始人

Christina Lee女士在2012年由一位经验丰富的媒体专业人士转型成为可持续发展企业家，通过支持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的方式参与建立一个综合的可持续发展生态系统。 在成为企业家之前，Christina曾被担任全球领先的商业媒体《彭博商业周刊（Bloomberg Businessweek）》的亚洲区董事总经理近12年。此前，她还曾在雅虎公司和星空电视台（新闻集团）等媒体担任高级职务。

她积极支持商业和可持续发展社区，曾任SOPA（亚洲出版商协会）副主席和中国项目组小组委员会主席。她目前是清华大学X-Lab顾问、新加坡可持续发展学院项目委员会成员、Women4Green亚洲大使。Christina被 新加坡传媒机构“Green is the New Black”评为亚洲30位“2019年生态勇士（Eco Warriors 2019）”之一。她在2020年亚洲未来主义领袖峰会上被授予“成就奖——推动影响力的负责任企业领袖”奖项。

Christina拥有悉尼麦考瑞大学的管理硕士学位。她是一位体育爱好者，曾在2008年担任北京奥运会的火炬手。

投资领域女性的困境

问题：请二位进行自我介绍，并介绍你们理解的性别友好影响力投资策略的意义是什么？

Christina：我从媒体领域出身，7年前创立了洁科环球（Global Green Connect），专注可持续发展领域的生态建设，我们的工作包括提供与SDGs相关的咨询服务，我们也创办了自己的社会企业，除此以外我们还举办论坛、工作坊等等。

关于性别的视角，我发现，很多女性做了很多伟大的事，但是过于低调。因此我们与全球绿色经济论坛（GGEF）创办了GGEF亚洲创新生态杰出女性大奖（GGEF Women Eco Game Changer）的评选，希望这个平台和社群能够为女性创变者提供肯定和支持。

Julianne：我就职于Reinventure Capital，我们是专注于投资女性及有色人种领导的企业的投资基金。在美国，90%的资金被投向由白人男性领导的企业，这导致大量机会被埋没——这些未得到充分关注的创始人们其实代表了很大的投资机会，并且其中很多人的公司是兼顾经济收益与社会影响力的，所以我们的投资目的在于帮助他们在实现社会影响力的同时更好地获得收益。我们的投资回报率很高。我们发现在美国，女性企业家，尤其是非洲裔、拉丁裔的女性企业家——其中存在交叉性（intersectionality）——创业的表现比白人男性做得更好，这些都是很好的投资机会。

问题：请谈谈你们关注到的在投资领域中女性遇到的困难。

Christina：当我在企业工作的时候，我需要比我的男性同事更加努力地工作才能获得同等职位。女性在工作中天然有一些障碍，比如生子、育儿带来的空窗期、压力等等，这是大部分男性没有的。并且我注意到，男性投资家们、男性公司高管们倾向于与男性团结在一起，这可能是一种人类天然的本能；当我在纽约的一家公司工作时，我们在会议后聚餐，而男性会一起讨论橄榄球——尽管在工作中我们都可以参与，但是在工作以外的社交中，男性会聚在一起。

亚洲的投资世界大部分时候是被男性把持的。并且我在亚洲观察到，男性和女性的行为上有一些很大的差异，比如男性企业家更擅长高谈阔论他们的创业公司，把他们的创业公司描绘得很雄伟，而女性企业家则在表达上更谨慎。在影响力投资这个领域中，因为在亚洲，人们对影响力投资、对社会企业的理解还比较薄弱，所以对女性创业家来说，要获得这方面的投资是更为困难的。

Julianne：有一个广泛存在的错觉是：女性创业者的公司更多是规模较小、经济价值偏低的；但是实际上女性创业家创立的公司是非常多种多样的。这其实是一种恶性循环：面对女性创业者、特别是有色人种女性创业者，很多投资人把上述的那种错觉投影在她们身上，所以就不投资给她们，因此这些女性创业者的公司发展机会就更少；而且她们比起男性也会更难获得银行的贷款。在我们的实践经验中，如果你开阔你的视野，发掘那些被埋没的女性创业者的投资机会，你的投资组合会变得更好。

性别友好投资的价值

问题：女性投资管理人是否会比男性投资管理人做得更好？是否有些独到之处？

Julianne：有很多研究表明，女性投资基金经理至少不会比男性做得差，而其中一些研究表明女性可以做得更好。但是，很多人有与之相反的印象，有限合伙人、机构投资人等等常有这样的错误印象：女性经理会带来更高风险。实际上，研究表明，在至少保持同等的回报的情况下，女性经理人能够把风险降得更低；还有研究表明女性经理人比男性更擅长找到正在崛起的投资潮流。

我们还发现，不管是在哪个投资阶段、投资领域，很多女性投资管理人的能力和价值是被低估的。这对投资人和资金配置来说也是一种损失。

问题：我们有很多研究，但是很多时候人们更相信他们的感觉而不是证据——如何克服人们在性别问题上这些错误的感觉？

Christina：我认为我们需要有更多的像Julianne这样的女性投资人。在亚洲，在过去数十年里，我们拥有了更多女性创业家，特别是在影响力领域里，她们在创业时有明确的社会意识；我希望我们有更多这样的女性创业家，并且有更多的投资人关注这些女性创业家。在亚洲一家顶尖大学的创业孵化器中，只有11%的创业公司是由女性创立的，而这个比例在美国达到22%-26%，这个差异可能是文化、资金导致的。

问题：你们会更喜欢跟女性一起工作吗？女性对于团队是否是必要的？

Julianne：我没有偏好，但是在我的工作经历中（从宇航工程师到能源、供水系统，再到投资人），在我工作过的所有职场里，大多数人都是男性、特别是白人男性，所以我无法比较这和主要由女性组成的团队共事有什么区别。

但是有研究表明，除了个别特殊情况，在大部分情况下，一个在性别、文化、教育背景等方面更加多样化的团队，会比一个同质化的团队表现更出色，而我的个人经验也有这样的感觉；所以我会建议我的学生和我投资的创业者们，尽量寻找互补的、具有多样性的人才加入团队，而不是组建同质化的团队。

推动性别友好投资，我们可以怎么做

问题：怎么打破人们对女性的偏见和歧视？社会在变化吗？

Julianne：我在自己的工作中观察到的一些变化是，不管是哪种性别的人，都开始更多地关注他们的投资（无论是个人投资还是家族投资、机构投资等等）当中涉及的性别因素。

近来与我交谈过的一位投资人说：“我最近终于开始发现，如果我只利用自己已有的传统经验，我将无法获得更好的回报率和影响力；所以我在寻找背景更加多样化的基金管理人，完成更多样化的投资”，“我不希望自己成为问题的一部分，我希望成为解决方案的一部分”。

很多人的错误印象来自他们自身的经验，来自他们与身边人的对话；所以我们需要更多的对话、讨论，去看到那些优秀的实践案例，并且愿意去改善现状。

Christina：我们想要帮助能够给社会、环境带来积极影响力的人，在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不在乎这个人是男性还是女性。但我想鼓励女性和男性一起采取行动，助力更多女性站出来，因为特别是在亚洲，很多女性付出了更多的努力，但是她们更加低调、沉默，所以我希望我们可以帮助这些女性站出来发声，并且能够为她们提供帮助。

问题：在性别友好投资方面，有什么样的工具可以更好地服务女性创立、女性领导的公司吗？

Julianne：作为一个风险投资的投资人，我觉得我们对风投这个资金来源的依赖太大了，其实我们可以开拓更多种类型的投资，为创业公司寻找更多的投资渠道。在美国，有一些基于收益流的融资（revenue-based finance）小组，还有像Zebras Unite这样的社群等等，为不愿接受风投或者私募股权投资的创业公司提供资金。

要选择不同的投资方式，你需要考虑的是：你的目标是什么？你希望你的投资组合里有什么？你想要多高的回报率？有没有女性经理人可以为你提供帮助？

问题：我们是否需要先有更多关于性别友好投资的商业案例分析和研究，才能更好地帮助女性创业者的公司获得更多投资？推动性别友好投资，我们可以做什么？

Julianne：这是一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我相信确凿的证据是重要的，但是我们也知道，很多时候人们不是基于证据做决策，而是基于情感和印象。我们在今天这场对话里聊到了很多研究、证据，那么在行动方面，我们可以做些什么呢？

作为资产配置者，你可以开始审视自己的团队：这支团队是否是同质化地由男性组成的？作为咨询师，你需要看看自己向客户做提案时采取的标准；如果你以为自己的研究方法是性别中立（gender neutral）的，但得出的结果总是偏向于男性的，那么你的方法可能不是真的性别中立的。你需要思考自己的方法和研究证据如何保持一致。作为个人，你可以问问你的母校、你的养老保险机构，问问他们，当他们使用你们的捐赠或者进行投资时，在性别方面的比例是如何体现的？所以我希望大家无论身在何处、无论有多少资金在手，都能立刻采取行动。

■ 文字整理/王山■

“性别平等”是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之一（目标5），而在推动女性权益保护、性别平等的路上，投资无疑是一个产生社会影响力的重要手段。从投资方向来说，无论是投资于促进女性发展的项目，还是投资于由女性创立、领导的企业，都是为至今为止未获得充分资源的女性提供支持的方式，同时这个领域本身也意味着一直以来被忽略的巨大投资空间和经济效益潜力；从投资方式来说，重新评估女性投资经理人的重要性、增加团队成员的多样性，也能在为女性赋能的同时，获得更好的投资决策和影响力与效益回报。在中国，有不少优秀的女性投资人和创业者。相信在 “她经济”的驱动下，性别友好方向的影响力投资在不久的将来会在国内蓬勃发展。